不许联想 | 音乐剽窃系列之:因剽窃而认祖归宗
“酷玩”乐队
21世纪初,英国摇滚乐队“酷玩”(Coldplay)凭借一首《黄色》(Yellow)走红,2008年,他们发行了一张颇受好评的专辑《生活万岁》(Viva La Vida),专辑发行不久,有个美国人不高兴了,他是著名吉他演奏家乔·萨特里亚尼 (Joe Satriani),萨特里亚尼听完“酷玩”的新专辑后,发现《生活万岁》这首歌剽窃了他2004年专辑中的一首曲子《如果我能飞》(If I Could Fly)。2008年9月,萨特里亚尼向法院递交了一份起诉书,要求“酷玩”赔偿这首歌产生的所有利润。他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我感觉就像一把匕首刺穿了我的心,太痛了。”
“酷玩”乐队收到起诉书后,根本没把他当回事,但他们必须做出回应,稍后他们发布了一项声明,乐队很礼貌地说了一些客套话:“首先向乔·萨特里亚尼致以最大的敬意……如果这两首音乐之间有任何相似之处,那完全是巧合,对我们双方来说一样令人惊讶。”
如此轻描淡写,根本无法治愈萨特里亚尼的心痛。
人们把这两首作品放在一起对比了一下,发现和声和旋律都非常相似,有人还做过一些“混搭”实验,把《如果我能飞》的吉他旋律放到《生活万岁》上,居然是那么天衣无缝。看来剽窃是实锤了。当时媒体分析,认为萨特里亚尼的胜算很大。而“酷玩”一方在辩护策略上显得有些被动,他们的辩护律师坚持认为萨特里亚尼的作品缺乏原创性,很多和弦进程都是常见的“套子”,不应该受到版权保护。这大概是跟过去萨特里亚尼一直给人一种音乐手艺人印象的原因吧。
有一些不着调的媒体分析,如果“酷玩”抄了萨特里亚尼的音乐,首先要证明他们听过这首《如果我能飞》,但是“酷玩”的主唱克里斯·马丁(Chris Martin)和他的妻子格温妮丝·帕特罗 (Gwyneth Paltrow,美国影星,曾获奥斯卡奖) 参加晚宴时,萨特里亚尼的音乐绝对不是背景音乐的首选。
就在“酷玩”剽窃案悬而未决时,70年代成名的英国民歌手凯特·史蒂文斯(Cat Stevens)也搅合进来了。他说,有一天他儿子跟他说,你听听“酷玩”的新歌《生活万岁》,是不是特别像你在1973年的专辑《外国人》(Foreigner)中的那首《外国人组曲》(The Foreigner Suite)。史蒂文斯一听,还真像。那段时间,斯蒂文斯经常接受媒体采访,谈论“酷玩”剽窃他的作品。过去史蒂文斯曾经起诉过美国摇滚乐队“烈焰红唇”(Flaming Lips),因为他们的歌曲《格斗测试》(Fight Test)剽窃了他的《父与子》(Father and Son),史蒂文斯打赢了官司,并且从这首歌曲中分得75%的版税。“烈焰红唇”乐队主唱韦恩·科因(Wayne Coyne)说:“如果有人用了‘烈焰红唇’的歌,我们不会去起诉他,因为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史蒂文斯永远不会赚到比我们更多的钱。”
凯特·史蒂文斯
有媒体问史蒂文斯,你会起诉“酷玩”吗?史蒂文斯说:“这取决于萨特里亚尼的表现。”人们发现,史蒂文斯更热衷于向英国小报抱怨“酷玩”抄袭了他的作品,并没有在法律上采取任何行动。他试图做出的进一步行动是想请“酷玩”乐队喝下午茶。他说音乐上的相似不是故意的,所以想请他们喝杯茶压压惊,好让他们知道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其实,如果你听过一支叫“第五维”(The 5th Dimension)的乐队在60年代唱的歌曲《向上,向上,飞走》(Up Up And Away),会发现《外国人组曲》更像这首歌。只是“第五维”这时没有掺和进来,不然就更热闹了。
后来人们才知道,史蒂文斯那段时间热衷谈论“酷玩”剽窃,是因为他马上要发行新专辑《路演歌手》(Roadsinger),借此蹭蹭热度而已。如果真想打官司,他还可以起诉萨特里亚尼。
实际上,最早质疑“酷玩”的《生活万岁》涉嫌剽窃的是美国乐队“地板吱嘎响”(Creaky Boards),他们说“酷玩”乐队的《生活万岁》是根据他们2007年发行的单曲《不是我写的歌》(The Songs I Didn't Write)改编的。和《如果我能飞》相比,《生活万岁》确实更像《不是我写的歌》。
2009年9 月 14 日,法院驳回了萨特里亚尼的诉讼请求,双方各自承担诉讼费用。有人推测,此案可能最终庭外和解,至于双方和解的详情,没有对外公布。
法官并没有解释驳回萨特里亚尼的具体原因,后来人们分析,虽然两首歌旋律相似,和弦进程一样,但这种常见的和弦不属于法律保护的范围。另一方面,“酷玩”创作的很多歌曲都旋律简单,曲调优美,很多旋律可能来自一些简单的歌谣,这是他们的音乐吸引人的原因之一。
后来,“酷玩”长了个心眼,比如专辑《迈洛·齐莱托》(Mylo Xyloto)中有一首歌《每一个泪滴都是瀑布》(Every Teardrop Is A Waterfall),其中键盘的旋律很像70年代彼得·艾伦(Peter Allen)的热门歌曲《我去里约热内卢》(I Go To Rio)中的旋律,因此注明了“《每一个泪滴都是瀑布》中包含彼得·艾伦和亚德里安·安德森(Adrienne Anderson)写的《我去里约热内卢》”。这样会避免很多麻烦。
如果人们能自觉一些,很多法律纠纷会避免,但人们总是心存侥幸——确实很多人侥幸逃过惩罚。比如“单向”(One Direction)组合2012年的单曲《折腾趁早》(Live While We’re Young)的开头直接扒了朋克乐队“冲突”(The Clash)的那首名曲《我是愿意留在这里而不愿意离去还是愿意离去而不愿意留在这里》(Should I Stay or Should I Go)前奏的段落。“冲突”的歌迷不干了,要求“单向”向“冲突”支付版税。“单向”的成员哈里·斯戴尔斯(Harry Styles)接受采访时说:“虽然我们是故意的,但这确实是一段很棒的段落。”另一个成员路易斯·汤姆林森(Louis Tomlinson)补充道:“我们现在想创作出一段独特的段落非常难,因为有那么多歌。”他们倒是挺诚实,我偷是因为我们能力不行,水平有限,你能咋地。“冲突”早就解散了,乐队的人也没有搭理“单向”。
“单向”乐队
有了这次侥幸,“单向”更大胆了,2014年的热门歌曲《午夜回忆》(Midnight Memories)不管在节奏型和旋律上都跟英国硬摇滚乐队“戴夫·莱帕德”(Def Leppard)1987年专辑《歇斯底里》(Hysteria)中的热门歌曲《给我的身上倒点糖》(Pour Some Sugar On Me)如出一辙。“戴夫·莱帕德”的吉他手菲尔·科伦(Phil Collen)听到后说:“这首歌跟我们的歌曲结构非常相似,都还不错。”假如他们起诉“单向”,胜算非常大,“单向”又逃过一劫。
其实,后生们应该学学“滚石”,毕竟都在江湖上混饭吃。尽管“滚石”乐队在早期一直以改编美国布鲁斯和查克·贝里的音乐闻名,但没有人去纠缠他们。后来他们在创作中还是很注意到这一点,比如1997年专辑《通往巴比伦的桥》(Bridges to Babylon)中的歌曲《谁看见我的宝贝了?》(Anybody Seen My Baby?),他们写完这首歌后,发现合唱部分跟加拿大歌手k·d·朗(k.d. lang)1992年的歌曲《持续渴望》(Constant Craving)非常相似,因此很正式地署上创作者k·d·朗和本·明克(Ben Mink)的名字。k·d·朗表示很开心。
你说这事做起来难吗?
再回来说说“酷玩”,到底“酷玩”剽窃了谁的歌?美国音乐教授劳伦斯·费拉拉(Lawrence Ferrara)一语道破天机:“它们的旋律都来自18世纪意大利作曲家乔瓦尼·巴蒂斯塔·佩尔戈莱西(Giovanni Battista Pergolesi)的歌剧《如果你爱我》(Se tum'ami)。”原来这些歌曲都有一个共同的“祖先”。这可能就是“酷玩”的律师坚持的萨特里亚尼的音乐缺乏“原创性”的原因吧。
流行音乐创作者都要经历一个“偷窃”过程,所谓民间手法,把一些古老的曲调或属于公共领域的音乐改编到自己的作品里。“酷玩”或乔·萨特里亚尼都还不算什么,这方面真正的高手是鲍勃·迪伦。
这让人想起1991年迈克尔·杰克逊的剽窃事件。这一年,迈克尔杰克逊发行了专辑《危险》(Dangerous),其中有一首歌《你会在那里吗》(Will You Be There)引发了两起诉讼,一起是他在这首歌里未经授权用了一段克利夫兰管弦乐团演奏的贝多芬《第九交响曲》中的片段,最终双方庭外和解,这件事没什么可说的。值得说的是这首歌在1993年被意大利歌星阿尔·巴诺 (Al Bano)告了。他认为《你会在那里吗》剽窃了他1987年的歌曲《巴拉卡天鹅》(I Cigni di Balaka)。这位拥有酿酒师身份的歌手在意大利非常有名,录制过很多畅销专辑。
阿尔·巴诺
如果你把这两首歌听一遍,发现旋律几乎一样,一样到让你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迈克尔·杰克逊居然也会干这种小偷小摸的事情。
事情很快进入庭审阶段。1994年的最后一天,在罗马民事法庭的听证会上,法官请意大利著名音乐家恩尼奥·莫里科内(Ennio Morricone)做顾问,以澄清是否存在剽窃行为。最后民事法庭作出裁决:《你会在那里吗》和《巴拉卡天鹅》旋律过于相似,在构成《巴拉卡天鹅》的40个音符中,《你会在那里吗》有37个跟它一样,无论是旋律还是和弦,而且前6个小节完全一样。所以,停止杰克逊的专辑《危险》在意大利的销售,禁止广播电台播放《你会在那里吗》,同时杰克逊还要面临2500万美元的赔偿。这次判决迫使索尼唱片公司不得不生产一批没有《你会在那里吗》的版本《危险》专辑,投放到意大利市场。
1997年,罗马法院五号法庭对杰克逊进行审讯后,撤销了地方法庭的禁令,因为“没有可靠和令人信服的证据表明杰克逊对阿尔·巴诺创作的音乐知情”。迈克尔·杰克逊在法庭上说:“在阿尔·巴诺起诉他之前,他从来没听过《巴拉卡天鹅》这首歌。两首歌有些相似之处,但完全是巧合。”同时他还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也许你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错。”
几个月后,米兰法院裁定迈克尔·杰克逊不存在抄袭,因为两首歌的灵感都来自传统的美国布鲁斯。同时判定阿尔·巴诺支付所有诉讼费用。但是到了1999年,罗马刑事法官推翻了米兰法院的裁决结果,认为杰克逊的剽窃成立。接着,米兰上诉法院又推翻罗马刑事法庭的判决,维持1997年米兰法院的裁决,判定两首歌曲都缺乏原创性,他们都来自1939年“墨迹”(The Ink Spots)演唱的《祝你成为天使》(Bless You For Being An Angel)。那么,“墨迹”会起诉这两位歌手吗?不会,因为这首歌曲没有版权所有人,它是由传统歌曲演变来的。
可能阿尔·巴诺自始至终都心知肚明,自己犯了什么错。这场荒唐的剽窃官司最终变成两位歌手在音乐上认祖归宗的过程。
剽窃音乐史上还有一出认祖归宗的故事,听摇滚的人都知道美国歌星伊基·波普(Iggy Pop),他写过一首很有名的歌曲《对生活的渴望》(Lust for Life),这首歌是他和摇滚歌星大卫·鲍伊共同创作的。歌名取自欧文·斯通1956年导演的电影《对生活的渴望》(又译《梵高传》、《欲海浮生》),歌曲讲述了一个瘾君子艰难生活的故事。这首歌深受电影导演的喜爱,先后有七部电影把它当作电影配乐,比如《神秘约会》、《轻狂岁月》、《新郎上错床》、《原野小兵兵》、《出窍情人》、《她》,当然,最有影响的是用在电影《猜火车》中。2003年,澳大利亚车库摇滚乐队“喷气机”(Jet)发行了他们的专辑《出生》(Get Born),里面有一首歌《你想成为我的女孩吗》(Are You Gonna Be My Girl)成为乐队的热门歌曲。但人们很快发现,这首歌跟伊基·波普的《对生活的渴望》非常相似,尤其是吉他演奏和鼓点几乎一样。伊基·波普很不高兴,打算起诉“喷气机”。
“喷气机”乐队
“喷气机”的鼓手克里斯·塞斯特 (Chris Cester)就此发表一番高论:“这很有趣,因为我直截了当问过他这个问题。他说我疯了。他说,当他和大卫·鲍伊写《对生活的渴望》时,他们正在扒摩城的节拍。他对我这么说很有趣,因为我们还认为我们比《对生活的渴望》更能扒摩城的节拍。”原来,他们都从60年代摩城唱片公司的“至尊无上”(The Supremes)演唱组的《你不能急于去爱》(You Can't Hurry Love)这首歌中扒下来的节拍和即兴吉他弹奏,关键是波普之前还亲口说过灵感来自这首歌。但“喷气机”得便宜卖乖,说他们这首《你想成为我的女孩吗》实际上来自两首歌,“玛莎与范德拉斯”(Martha and the Vandellas)演唱组的《我准备去爱》(I’m Ready for Love)和“至尊无上”的《你不能急于去爱》,跟《对生活的渴望》或“白条纹”(The White Stripes)乐队的《螺丝刀》(Screwdriver)无关(《螺丝刀》的灵感大概也来自这两首歌)。
类似的事情还发生在加拿大歌手伦纳德·科恩(Leonard Cohen)的身上。故事发生在1977年,当时科恩的律师兼经纪人马蒂·马查特(Marty Machat)接到他儿子史蒂文·马查特(Steven Machat)从伦敦打来的电话,电话中,史蒂文告诉父亲,英国有个叫利奥·塞耶(Leo Sayer)的歌手,他的一首排行榜上的歌曲《当我需要你》(When I Need You)剽窃了科恩的《著名的蓝雨衣》(Famous Blue Raincoat)。马蒂·马查特立刻闻到了钱味儿。这首歌的作者是艾伯特·哈蒙德,这名字在前文出现过,他就是被“无线电头”剽窃的《我呼吸的空气》的作者。
利奥·塞耶
利奥·塞耶是70年代英国著名流行歌手,排行榜上的常客,比如《当我需要你》这首歌当时就在英美排行榜上获得冠军。显然,这首歌让他和词曲作者赚了不少钱。
《当我需要你》的确挪用了《著名的蓝雨衣》中的旋律,而且非常明显。马蒂·马查特决定起诉哈蒙德,这应该是一笔数额很高的赔偿费。但就在马查特决定大干一场时,遭到科恩的反对,科恩拒绝到法庭作证。科恩说:“我永远不会在法庭上接受盘问,那不是我的精神所在,我不想与案件或金钱有任何关系。”所以,这场十拿九稳的诉讼不得不在庭外和解,对方也知道科恩不想打官司,这对他们非常有利,庭外和解的结果是,科恩一方拿到了15%的版税。史蒂文·马查特回忆说:“如果到了法庭上,我们肯定能拿到100%的版税。”
科恩谈到这件事时说:“你还记得《当我需要你》这首歌吗?有人代表我起诉他们,他们确实和解了,对方请了一个音乐专家,他说那个特定主题旋律属于公共领域。事实上,最早可以追溯到舒伯特。”对待剽窃问题,伦纳德·科恩很像汤姆·佩蒂,得饶人处且饶人。
伦纳德·科恩
科恩向来宽容大度,而且十分坦诚,包括有人指出他剽窃别人的作品时。科恩有一首很著名的歌曲《电线上的鸟》(Bird on a Wire),美国歌手克里斯·克里斯托弗森(Kris Kristofferson)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时,立刻被它震撼了。但他的朋友文斯·马修斯(Vince Matthews)告诉他,《电线上的鸟》里面的旋律是从乡村歌手“左撇子”弗里泽尔(Lefty Frizzell)的《妈妈和爸爸的华尔兹》(Mom and Dad’s Waltz)这首歌中偷来的。克里斯托弗森根本不相信科恩也会干这种事。有一次他见到科恩,询问这件事,科恩说:“对啊,我爱死‘左撇子’弗里泽尔了,他是我最喜欢的歌手之一,我有他所有唱片,我喜欢《妈妈和爸爸的华尔兹》。我靠,难道它被谁剽窃了?哈哈。”克里斯托弗森很崇拜伦纳德·科恩,甚至他决定死后墓碑上的墓志铭用《电线上的鸟》中的一段歌词:
像一只落在电线上的鸟
像某个午夜合唱团里的醉汉
我曾试图用我的方式获得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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